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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经(2 / 2)

  打从樱桃一出现,江浅秋就意识到这孩子格外像一个人。那个人她好像不是特别熟悉,但脑子里隐隐约约却还有着印象,江浅秋回忆了一会,终于想起来应云潜他爸爸以前身边曾经有过一个年轻女秘书,长相与眼前的樱桃极为相似。她再一联想应云潜说的“十六岁”,“我是她哥”,就明白了个大概——这小女孩应该是应父与那位女秘书的女儿,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沦落到了风尘场所去,又被秦肃之带了出来。

  陶秘书与应父的事情是他们的家事,江浅秋无权置喙,也因此对陶秘书的印象不深。但她现在凝神细看樱桃,只见这女孩的瞳仁黝黑,神情警惕,显然并不是温室里娇养大的富家小姐,让人无端就生出一股怜爱之意。

  江浅秋朝樱桃招招手,尽可能地放柔自己的口气:“小妹妹,你别怕,我是肃之的妈妈,我叫江浅秋,你可以叫我江阿姨。”

  樱桃非但站在门里没有出去,甚至还往客卧里缩了缩:“……您好。”

  秦肃之看了江浅秋一眼:“都跟你说了她怕生,你别在这硬拗亲切形象了,没用的。”他又走到客卧门口去,轻声说:“没事,没吵架,咋也没咋。给你切的橙子吃完了吗?”

  樱桃就摇摇头。

  秦肃之又问:“酸奶喝完了吗?”

  樱桃说:“也没呢。”

  秦肃之就笑:“行,小鸟胃,慢慢吃吧。还要别的什么吗,我给你拿进去。”

  樱桃再一次摇了摇头。她为难地看了看秦肃之,示意他凑近一点,才小声说:“我好像来例假了……你家里有卫生巾吗?”

  秦肃之听到“卫生巾”这个词,就跟着一懵。他这个公寓是单身公寓,除了他偶尔造访的老妈,就没接待过别的女客,哪里会有卫生巾?

  他只好费力地从脑海里捡起中学时学过就忘的生理知识,重新看了看樱桃,发现她的确脸色比之前要白了一些,神情也有点委顿,也顾不上别的,连忙问:

  “你难受吗?肚子疼不疼?”

  他不问还好,这一问就把樱桃给说红了眼睛:“我把衣服和床单给弄脏了……”紧接着她就跟着掉起眼泪: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
  秦肃之越过樱桃往屋里看了一眼,就看见浅色的床单上的确有了一小滩略微暗沉下去的血迹。他再低头去看樱桃身后,就看见她的裙子后摆上也沾了红色。秦肃之从来没处理过这种“女孩子问我有没有卫生巾”的问题,又没想到樱桃居然因为弄脏了衣服床单这种事情也要哭,一时只觉得想哄人都找不到地方入手:

  “别哭别哭,脏了再换不就行了?”他头疼地给樱桃擦眼泪,“你自己都说了你不是故意的,这又不是你的错,你哭啥?”他手足无措,只好顶着一脑门官司转身找坐在沙发上的江浅秋求救:

  “——妈!江湖救急,过来帮个忙行吗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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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血渍得用冷水才能洗掉,不过经期碰冷水不好,所以贴身的衣服沾血了的话,要么你可以直接扔掉,或者就都丢给肃之,让他给你洗就行……”江浅秋一边揉搓着樱桃换下来的衣服上的泡沫,一边絮絮叨叨。

  卫生间里的滚筒洗衣机正在洗着那条沾了血的床单,应和着江浅秋的絮叨发出规律的轰隆声。樱桃想帮忙却插不上手,只好束手束脚地站在一边,江浅秋说什么,她就跟着点点头。

  秦肃之早被江浅秋打发去楼下买卫生巾了,应云潜怕樱桃尴尬,也跟着秦肃之一起走了,屋里就剩下江浅秋和樱桃两个人。江浅秋性格大方,算得上是自来熟,樱桃却完全不是这种外放的性格,尤其她又知道了江浅秋是秦肃之的妈妈,只觉得更加不自在,几乎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。

  江浅秋洗好手中的裙子,把这件衣服和之前洗完的内裤一起晾在阳台上,一回头就看见樱桃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,不由笑了:“你跟着瞎忙活啥呢,歇着吧,肚子不难受啦?”她之前摸过了樱桃的手脚,知道这孩子大概是有点体寒,很可能有痛经的毛病。

  樱桃局促地冲她笑笑,也不说话。

  江浅秋就走过来揽住樱桃的肩膀:“走,跟江阿姨到床上歇会,你穿的少,最好是盖着被护着点腰。”

  樱桃半推半就地被江浅秋带回卧室,床单已经换过了,江浅秋抖开迭着的被子,把樱桃严严实实地裹进被子里,自己也跟着坐到床上,笑道:

  “肃之没说错,你这小孩是挺怕生的。”

  樱桃垂下视线,不知道该怎么回话。刚才江浅秋帮着她换了衣服,早看见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,但江浅秋只是怔了一瞬,就当作没看见一样,没提也没问。她好像既不关心樱桃究竟是谁,也不关心秦肃之同她的关系,只是全心全意地在做一个过来帮儿子照顾人的好妈妈。

  但这样无条件的示好,反而让樱桃更不安了:“江阿姨……”

  江浅秋和颜悦色道:“没事,我知道你和我待着不自在。超市就在楼下,肃之和阿潜一会就能回来,你别紧张。”

  樱桃怯生生道:“……我没紧张。”

  江浅秋就笑了:“不紧张那更好,我们聊聊天行吗?”见樱桃点头,她道:“我听肃之和阿潜的意思,你年纪还挺小的,是该上学的岁数。你有没有想过之后去读书?”

  樱桃说:“之前秦先生提过几次,说要送我去读书。但他说现在还没选好学校……这些我也不懂,没有仔细问过。”

  江浅秋点头道:“上学还是要上的,这是你自己的事情,你得多上心,多催一催肃之帮你办学籍手续,知道吗?”

  樱桃小声道:“我已经花了他很多钱了……”言下之意,是不想再麻烦秦肃之。

  江浅秋伸出手指一戳她软乎乎的脸颊:“你还没成年呢,养你不是应该的吗?钱不钱的,是你该操心的事吗?”

  樱桃怔怔地看着江浅秋,心想她与秦肃之不愧是母子俩,这喜欢戳人脸颊的毛病都是一脉相承。她不知怎的鼻子就又有些发酸:“你们为什么都对我这么好呢……”

  江浅秋看了她一会,忽然道:“我们家的人都人傻钱多,对你好是常规操作。不过你知道阿潜为什么也对你很好吗?”

  樱桃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紧跟着一僵。

  江浅秋意味深长地“哦”了一声:“……看起来你是知道的。”她有些惊奇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突然间收敛了娇娇怯怯的神情,周身的气质都好像在这一刻跟着改变了。

  樱桃慢慢把手收回被子里,缓慢而笃定地挺起脊背,低声道:

  “我和应家人没有关系。”她的眸光黑沉沉的,里面像是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水雾,“应先生愿意怎么想是他的事情——”

  “或许,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亲子鉴定。”

  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,樱桃错愕地抬起头,应云潜就站在房门口,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脸色不知怎的竟有点冷。

  秦肃之手中提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,绕过应云潜走进客卧里,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掏出来和江浅秋核实:“止疼药、棉条、护垫……还有这个安心裤,我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,都在一个货架上面,就一起买了,你看还缺什么吗?”

  江浅秋没答话,而是朝着应云潜的方向一努嘴。秦肃之顺着江浅秋的目光看过去,就看见应云潜正用着显然是发怒前兆的表情盯着樱桃:

  “之前我们不说,是怕吓着你。你自己都知道应家,为什么还要说谎?”

  樱桃轻轻地吐出一口气,她起初不知怎的还有些微微地发抖,但很快就又镇定下来:“……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。”

  应云潜冷笑道:“怎么,你这是需要我把鉴定报告拿过来给你看吗?”他尽可能地压着怒气放缓了声音,“樱桃,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,大家都在尽量体谅你,但你不能什么事情都不肯说。爸爸——爸爸他也很想你,他当初还以为你死了,知道你还活着,他高兴得不得了,还想着找机会来看你……”

  应云潜每说一句话,樱桃的眼圈就跟着红上一分:“……我都说了我和应家没有关系!”她起初的语调还算平静,但很快就忍不住哽咽出声:“我也不知道你说的爸爸是谁,我没有爸爸,我只有妈妈,我妈妈早就死了……”

  应云潜不怒反笑:“那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,你的名字为什么叫樱桃?”

  樱桃滴水不漏地回应:“妈妈说怀着我的时候喜欢吃樱桃。”

  应云潜道:“我看不止是这样吧?”他冷冷地抱起双臂,“你要不要听一下我的猜测?”

  他们两个话赶着话,听得秦肃之和江浅秋都怔住了。秦肃之总算从这两人一来一回的交锋里回过神,当即就要去把应云潜拉走:“算了算了,她一个小孩,你别和她计较。”

  应云潜一把甩开秦肃之的手,他冷冽的视线有如实质,像锥子一样透过脸上的玻璃镜片,直直地扎在樱桃身上:“冯樱桃确有其人,根据档案,她和她的妈妈冯新莲死在了六年前的一桩入室抢劫案里。巧合的是,档案中冯新莲的相片显示,她的长相和我爸爸曾经的秘书陶小荷一模一样。”

  樱桃出离愤怒了:“……你调查我!”

  应云潜并不管她说些什么,只继续道:“陶小荷的母亲名叫冯雪,我合理猜测,冯新莲就是陶小荷的化名。而你,我想,你妈妈给你取名叫樱桃,其实是想让你不要忘记你的爸爸姓应,妈妈姓陶吧?”

  樱桃只重复道:“……我和应家没有关系。”她本来也算不得多么伶牙俐齿,应云潜步步紧逼,她早就跟着短了气势,只有“我和应家没有关系”这句话被她多次重复,就像她是在念一个有着不为人知的效力的咒语似的。

  应云潜:“再问你一遍,你需要我把鉴定报告拿给你看吗,应陶小姐?”

  樱桃原本眼泪还只在眼眶里打转,这会她却再也忍不住泪意,大颗大颗的泪珠瞬间涌了出来:“你为什么要逼我……”

  应云潜:“我没想逼你,现在是你在逼我!秦肃之为了你,舍了名声又倒搭进去他家公司业务,还得陪你吃陪你玩,你知道我们手边有多少正事要做吗!”他提高了音量,“当年你的死亡证明是谁给你做的,你和萧驰到底是什么关系,萧驰的事情你知道多少,这些事情我们有人问过你吗?你自己明知道你妈妈的死有蹊跷,明知道你还有家人在世,却藏着掖着不肯说,这不是在给我们添麻烦是在干嘛?——你真以为我和肃之在这里陪你过家家呢?晚一天扳倒萧驰,我们就是在多害死一条人命!”